作者：赵广立
在日前举行的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颁奖典礼上，迎来一位特殊的获奖人。
他的出场方式有点特殊，甚至看上去有点酷——别人都是走上台去，他是坐着，像霍金那样。
“哇哦——”他一上台，就迎来台下的一阵欢呼。
他是来自麻省理工学院的美籍华人学生楼印根，大家都叫他“根根”。
楼印根在颁奖典礼上。本文图片除标注外，均由阿里巴巴达摩院供图
“他和霍金很像”
根根从婴儿时期就表现异常，身体像面条一样软，甚至无法独立坐在婴儿床上。
不到1岁时，他被确诊患有脊髓性肌肉萎缩症（SMA），类似于人们常说的渐冻症。这种疾病导致根根全身严重无力，连最简单的日常任务都需要他人帮助：无论是进食、翻身还是上厕所，每动一下都需要外界的支持。
这种病，医生们束手无策，认为他可能“活不过3年”。
在医生的建议下，楼印根经历了4次大手术，包括脊柱融合术，在背部插入了两根钛棒。为了防止肌肉和关节退化，他的身体每过一个小时就要换个姿势，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去锻炼体能、按摩理疗。
好在命运不只有残酷的一面。楼印根行动受限，大脑却异常灵活，早早地就展现出了他的数学天赋：小学四年级，接触微积分；11岁，参加世界数学团体锦标赛，获得金牌；18岁，同时被哈佛大学、加州理工学院和麻省理工学院3所名校录取。现在，20岁的他在麻省理工主修物理和数学，“希望发现宇宙中的秘密”。
“生命吻我以痛，我却报之以歌。”根根爱笑，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天使般的笑容，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忧虑。有人好奇问他，他调侃自己的疾病是不可治愈的“快乐病”：“得了这种病，你就会总是快乐，总是开怀大笑。”
著名物理学家、麻省理工学院教授阿兰•古斯是宇宙学中暴胀模型的创立者。
他在一堂复习课上注意到楼印根，发现这位少年的思维深刻且非常超前，提出的问题出乎意料，于是他决定邀请楼印根一起做研究。2023年暑假，楼印根就在阿兰•古斯指导下，专门研究黑洞。
阿兰•古斯曾和斯蒂芬•霍金共事过，认为楼印根和霍金很像。
“当然不只轮椅是一样的。”阿兰•古斯笑着说道：“我认为他们两个尽管都有身体残疾，但对生活都有非常乐观向上的态度和幽默感。”
阿兰•古斯在受访中谈楼印根“与史蒂芬•霍金有很多共同点”。
数学是“良药”
在某种程度上，数学比现代医疗更加疗愈楼印根。
颁奖典礼上，主持人杨澜邀请楼印根发表获奖感言。楼印根大方地征询：“我想更加展开一点分享，不知道是不是可以？”
他说，多年来，尽管他的肌肉越来越虚弱，但他了解世界的热情却越发强烈。
坐累了，躺着学习的楼印根。
“为什么我们能够在数学领域中证明任何有意义的内容？通过操作抽象的数学，我们为何能够预测世界，并且这些预测被验证得如此准确？数学本来可能是极其复杂和难以理解的，但是奇迹般地，我们能够证明深刻的真理。”他说，他也无法回答这个深奥的问题，“但作为一名数学人和物理学人，我可以回答的是，数学不仅仅关于数字或方程式。它是宇宙本身的语言，是逻辑和模式的交响曲，是所有现实的基础”。
楼印根说，正是这种“语言”让他超越了身体的限制：“虽然我从未在这个星球上迈出一步，但我在丰富而壮丽的数学世界中飞翔。如果我能够理解宇宙的语言，我为什么还需要担心自己的身体局限呢？”
的确，没有什么能够限制他不羁的灵魂——从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的麻省理工学院来到北京大学参加颁奖典礼，需要飞行30个小时。他本可以以时差为由线上参加或者干脆缺席，但他没有。他说：“当我们追求数学时，我们表达了一种信念，即无论问题看起来多么棘手，都存在着解决办法。”
现场，他表示要将奖金的一部分捐给帮助他此行成行的中国美儿SMA关爱中心，希望这些捐款能够帮助美儿关爱中心消除残疾人士面前的障碍，“让我们能够追逐和实现无限的梦想”。他希望能够帮到别人，尽管看起来或许微不足道。
楼印根的生活不全是数学、物理和对奥秘的追逐。他也喜欢挑战一些看起来不可能的事，比如，最近他刚刚学会了滑板冲浪。在一张他分享的冲浪照片中，以坐姿被固定在冲浪板上的他，戴着墨镜的那张脸笑容灿烂，正在碧绿的大海中乘风破浪。
乘风破浪的根根。
他说，生命短暂，一定要找些让自己兴奋开心的事情做。
“社会可能认为由于你的残疾，你无法像健全人一样取得同样的成就，但请不要让这样的想法影响你。生活中最深刻的事物只能从精神上领悟。”他在获奖感言中分享他的人生观，“如果你将精力集中在这些事物上，你将闪耀光芒。”
父母照亮前行路
楼印根能够如此阳光开朗，母亲是照亮他乐观前行的那束光。
父亲楼向东和母亲黄慧华都毕业于南京大学，相恋后二人一同前往美国读书。2003年4月，小根根在美国加州出生。1岁的根根被诊断出患有SMA，对于这个小家而言不啻晴天霹雳。短暂的伤痛之后，二人决心振作起来：“虽然根根得了这样的病，但我们绝不放弃！”
黄慧华辞掉了工作，“专职”照顾根根，每天陪他进行体能锻炼。当根根展露出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后，母亲便一边“特训”他的数学技能，一边陪他参加数学竞赛，激发他的兴趣和斗志。
“母亲一直是我坚强的支柱，她放下一切，专注于消除我面临的任何障碍。”面对记者采访，楼印根道出儿时那些记忆：“我喜欢做有趣的事情，我感兴趣的事情就是学数学。我没有上过正规的学校，就是凭兴趣来学的。妈妈从小就教我学数学，给我补课。”
楼印根和母亲黄慧华。
黄慧华也分享说，她从一开始就告诉根根面临着什么样的身体问题，并教会他真诚和理性应对，引导和鼓励他突破自身局限、对未知世界保持敬畏和好奇心。
她坦言：“从根根出生至今，一家人经历了许多痛苦的阶段。我们抱着‘一定能做得更好’的信念，将眼前的问题一一解决。”
从事计算机行业的父亲楼向东平时工作比较忙，但一有闲暇，他就陪着根根，“尽量不让他感到孤独”。
楼印根其实并不孤独，他笑对人生，对事物有所热爱，数学和物理就是。就像他说的：“我希望发现宇宙中的秘密，而数学和物理的结合是最能发现这种秘密的路数。”
他还喜欢哲学，为此辅修了哲学课。最近他喜欢的一个话题是“自由意识”——当人们做某件事的时候，是自己想去做的，还是已经像机器一样被决定要做这件事了呢？
曾有一段时期，楼印根沉迷于电子竞技游戏。后来，他发现这占据了他太多的时间。
“如果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天，我希望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面。”也许是缘于身体残疾，楼印根格外感慨生命，“你可以选择看到周围事物的美妙，也可以选择罔顾这一切，进而沮丧消沉。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，但有时确实很难看出选择权就在你的手中。放下那些琐碎的争执、嫉妒和遗憾吧，专注于我们所拥有的，专注于那些努力可以帮助他人体验生命的辉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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